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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、出損招:給雨村下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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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玉說“此事大有轉圜餘地”,當然不會是想為蟠大呆洗脫罪名,也沒好心到想拯救金陵十二副冊之首小英蓮,小子在挖坑呢!

他對政老爺的稟性了解得很,果然賈政重點落到了“姨媽定不會對太太虛言”上。王家大姑太他是不熟,自己的結發夫人還不清楚?向來別人都錯只有自己對!

看她滿嘴胡謅些什麽,好似薛家比白紙還白,是馮家子自己死了賴到薛家頭上。再聽民謠,前面不說了,光是“奸商薛家上京都,天子腳下再逞狂。薛家有女謀入宮,禍亂宮緯壞朝綱”,這活脫是要把薛家踏死,闔族不得翻身!

他嚴重懷疑甄士隱是江南甄的旁支,甄家嫡房原不在金陵,發達後才移居金陵,其族人江南各地都有,故稱“江南甄”。甄士隱和甄應嘉很可能沒出五服,故此本家出手了,查出了英蓮為甄家女。薛家孽子搶了英蓮便開溜,甄家不知往哪找人,幹脆上京城開火。

好個王子騰,笑面虎老狐貍,讓自己出面替賈雨村跑官職,待賈雨村當了金陵應天府,那薛蟠是王家大姑太惟一的兒子,絕無可能不顧情分綁了法辦,豈不是變成賈家替薛家消受甄家的怒火?薛家是王家的姻親,賈家就不是?就該替薛家攬下汙糟事?你怎麽不自己出頭?你王家才是薛家的正經姻親!

寶玉又撥火:“老爺莫著急,民謠裏的英蓮和甄英蓮是不是一個人還不清楚,只是聽起來有些像,外間有英蓮人影像流傳,找來給雨村先生看看……”

“人、人影像?!”賈政豁地起身,兩只眼瞪成鈴鐺大,他現在百分百肯定猜測為實,小百姓能弄出人影像在京都到處散發?(〒_〒你想多了,目前只出去一張。)

寶玉點頭:“我手上沒有,找一張卻不難,學裏同窗有。”

政老爺頹然跌坐椅中,心道賈家私塾有人影像,只怕京中個個學堂都有!薛家不過是一介商家,禦史沒法參;賈家摻和進去,奏折直上聖人案頭!

假石頭乃大孝子,繼續寬慰:“老爺,雖說外間傳的難聽,並未牽到咱們家。只是薛表姐入宮待選怕不成了,就不知大姐姐在宮中會不會……應不至於……”

賈政恨恨一拍桌,先時他尚未想到,可不正是會帶累元春!自家還有待字閨中的姑娘,如此名聲,被薛家害死了!

寶玉作大有擔待狀:“老爺,事已至此,咱們設法抹平便是……不,先確證。像姑蘇甄與江南甄有沒有牽扯,有的話且看遠近,這事找雨村先生一問便知。再一個,雨村先生即蒙甄翁之恩又一直幫著找甄家女,定是往來頻乃,咱們跟甄家又是老親,便是有什麽事也能說開的。這事老爺且先別出面,兒以求教傍敲側擊套套雨村先生的話。”

賈政老眼發紅滿心不忍,自家兒子才這麽點子年紀,就要為家族出力了!奈何自己的確不好出面,賈璉他們也不能,一問便好似要替薛家擔下此事,只有一介蒙童去“求教”才不顯眼,可進可退。

於是寶玉披掛上陣,隔日專程拜訪雨村先生。

賈雨村住的不遠,當初林如海為西賓妥加安排,“有所費用”不必他自掏腰包,故此清貴的賈進士入住京都上等客棧,以示自己可不是上榮府打秋風的窮酸丁。

寶玉的裝束倍而符合貴棧格調,因有政老爺的金字招牌,他得以擺脫紅彤彤金閃閃的暴發戶造型,著一身低調卻彰顯奢華的學子衫,什麽金螭瓔珞、金珠寄名鎖、嵌寶紫金冠等全扔了,“通靈寶玉”貼身戴被衣衫遮去,能看到的僅一塊腰上配戴的無一絲雜質、亦無繁雜裝飾的極品羊脂白玉飾,恍若王孫公子白龍魚服,隨行只有張若錦、李貴兩位。

這種客棧的跑堂招子何等犀利,格外謙恭。李貴都不大敢說話,由政老爺的前長隨張若錦出頭搭腔。從頭至尾,咱們的寶二爺一言不發,顧自儀態萬方地登樓往客房去。

此番做作不期落在有心人眼中,其中有今上的眼線,忠順親王、北靜郡王的清客等等,後來引出一番故事。

寶玉來前遞過名帖,送帖下仆做了暗示,賈雨村自是孤身接待小客人。

虛套罷,寶玉恭敬地呈上八股文一篇——神瑛侍者的練筆之作,他自己還在努力中呢,沒法這麽快泡制出成品。

八歲就能破題作文的小童不多見,賈雨村微訝之餘,沒嫌小公子筆調稚拙,很是認真地點評了一番。暗道說什麽寧榮二府“一代不如一代”,這位分明是麒麟子,可不是你們眼中的“膏粱子”,一個個瞎了狗眼。

寶玉虛心求教,瞄著機會把話題繞到知恩圖報上,開始謳歌賈雨村的高貴品德,讚美他不忘葫蘆廟贈銀老翁、為落魄恩公之妻尋找失蹤女雲雲。

賈雨村尷尬且不愉,沒人喜歡別人提及昔日貧賤事,尤其他現在還算不上光鮮。

忽聞寶玉問甄翁是否與江南甄同宗。他心一跳,暗想得江南甄相助,與被薄有家財的尋常老翁支助,那可不能同日而語,聽在別人耳中是多一條官路人脈!當下笑言:“甄翁倒是提起過,自東漢甄宇(太子太傅)以來,支派繁盛,各省皆有,尤以江南諸市同譜者眾。甄翁性子恬淡,不以功名為念,每日只以觀花修竹、酌酒吟詩為樂,乃神仙一流的人品,故不耐往繁華金陵去。”

寶玉擊節籲嘆:“甄翁終究是追仙逐道去也,留下封娘子與一點不知所終的血脈漂泊人間,倒是令人慨嘆。”

賈雨村亦籲嘆應和,有些不自在:姑蘇葫蘆廟早在火災中化為灰燼,發生在那兒的舊事京城一個小公子知道的這樣清楚,只能是自己在林大人家當西賓時,林大人派人去查過,林大人的老家恰是姑蘇。想來林大人將此事信函至政公,政公用來訓導寶玉。

這麽想著,他暗暗慶幸自己當官後贈銀送鍛給封氏,心道怕是因著這原故,林大人感佩自己知恩圖報方作薦信。只是寶小爺人情世故上欠了些,竟不懂適可而止,老說老說!到底是黃口小兒,都不知道這犯了別人的忌諱。

寶玉察顏觀色,心知不能再磨嘰,含笑從袖籠中取了一張畫,鄭重呈上:“先生,你且細瞧瞧,此女是否有些眼熟?”

和亮相賈家私塾的那張畫相似,這張也是在炭畫基礎上加工的“水墨畫”,與傳統繪畫相比擬真度高了許多,旁邊忒地註明“英蓮”。

但賈雨村從來沒有見過英蓮,那時他是破衣爛衫一窮酸,甄士隱自不可能引他見內眷。後來他納嬌杏,亦未見過封氏,而是召了封娘子貪財的父親封肅說話。是從封肅的口中他得知甄家的悲劇,隨口說了句“不妨,我自使番役務必探訪回來”,至於英蓮長什麽模樣問都沒問,一個被拐的女兒家,找回來也沒名聲了。

說實在的,他連“英蓮”這個名都忘了,只記得有這麽件事。這會瞅著美人畫,英蓮眉眼間的婉約幽怨,輕輕擊中他的老男心,仿佛絕~色佳人正向他低語傾訴,乞求憐愛。繼而潛記憶爆發:嬌杏曾說過甄家姑娘眉心有一點胭脂紅!

於是賈進士目露無限傷感,滔滔講述他怎麽尋甄翁卻只找到封肅,封肅如何回話,他如何多方尋找英蓮未果,雖不敢斷言此英蓮便是彼英蓮,但兩者太像了!又聲稱當年他多次抱過小英蓮,那乖巧的小模樣想起來就心痛。

假石頭暗吐槽,你個老小子心癢才對!想再納一個是吧?也行,那何福全三十多了還娶如花似玉的媚人姐姐,你比他年輕比他周正,且按小言推理有顆憐香惜玉心。

於是某只頻頻點頭,不答英蓮在何方,淡淡講起一個悲傷的故事,姓什名誰一概隱去。

雨村先生聽得怒火填膺,大罵兇徒可惡,說若是他為父母官,一定會將兇犯繩之以法,逃了算什麽,只需將兇犯的族人拷來,迫令他們招供,再動海捕文書,就不信朗朗乾坤之下逮不住一介逃犯!

寶玉深讚雨村先生清正嚴明,繼爾講起無名兇犯的家史背景,用詞典雅且看似不帶個人情緒,卻入木三分地刻畫出這一家自從家主過世後,慈母寵縱孽子、孽子性狂悖,族人皆側目、親戚齊厭惡。奈何某寡婦只有一子一女,死死護住給族人親友招災惹禍的孽子,如今這家子還沒到京城,惡名已經傳過來了。那孽子固然死不足惜,可他伏法了又如何?名聲這麽難聽,偏姻親連襟的,親戚關系如此近,家家都有待嫁女,丟不起這個人。怎麽辦才好?恭請先生幫出個周全的主意。

賈雨村手撚胡須打量眼前蒙童,此前他難免有輕視之心,只因現在求著賈家,不得不把八齡童當回事與之周旋。回頭再想,此子哪像個小童,步步為營處處設陷,竟一舉將他引入局中。可惱,爺倒想循私枉法替你們勾消了,偏英蓮是恩公之女!

小子啥意思?他決定不跟某小子打啞謎了,別被繞進去出不來。於是笑問:“未知兇犯與世兄是何關系?”

寶玉避而不答,笑言:“兇案發生在金陵。”

賈雨村驀地狂喜——金陵的案子來找自己,將要到手的官職只能是金陵知府、不,是金陵應天府!這跟自己以前做過的知府豈能同日而語,金陵府乃國之財倉!

旋即他冷靜下來,心的話天上哪會掉陷餅?“應天府”不是賈家能拿下的,後面是王子騰大人,那兇犯肯定跟王家有關,賈政之妻是王家二姑太,姻親連襟……明白了。

於是他微垂目,凝聲問:“未知世兄如何看待此案?”

寶玉立即將球踢回去:“先生世事洞明,懇盼先生賜教。”又首度目露厭惡:“有的人毫無廉恥,賴上了!他家是皇商,打著領內府差事的名義、送女入宮待選公主郡主侍讀的名義往京都來,怎麽攔?偏那位還一路叫嚷我母舅是誰、姨爹是誰,英蓮就是我搶來的,甄家又如何?學生困愁莫名,都說中表親,打斷骨頭連著筋,將他綁送官府,倒顯得我們刻薄寡情。包庇他,愧對皇恩,愧對良心,且這身汙水被潑個實!”

雨村先生悟了、大悟了——王賈兩家都不出面,派個小童給他出難題,能想出周全之法便是金陵應天府,想不出卷鋪蓋滾蛋!

作者有話要說: 假石頭:坑死你沒商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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